《酉阳杂俎·天咫卷》全文注译

虫离先生

《酉阳杂俎》全本图文注译：《神游大唐》新书上架

提示：本篇是《礼异卷》全卷原文注译汇总，以词释和直译为主，可读性不强，较适合原文党。

一.吴刚伐桂

旧言月中有桂，有蟾蜍，故异书言月桂高五百丈，下有一人常斫之，树创随合。人姓吴名刚，西河人，学仙有过，谪令伐树。
释氏书言须弥山南面有阎扶树，月过，树影入月中。或言月中蟾桂地影也，空处水影也，此语差近。

译文

旧言月球上有桂树，有蟾蜍，故老的奇书异典说月上桂树高五百丈，树下有人砍伐不停，而树上斧伤随砍随合。此人姓吴名刚，西河人，因学仙犯下过错，被罚在此伐树。

佛经说须弥山南有阎扶树，月亮从树旁经过，树影映入月中，形成了月球表面的斑影。还有人说，月上蟾蜍形、桂树形阴影其实是大地的影子，光亮处是水的倒影，这种说法还差不多。

旧言月中有桂：月上有桂树之说，上能追溯至汉代。《太平御览》引《淮南子》：“月中有桂树”是今能见到最早记述。
西河：唐肃宗上元元年（760）改隰城县为西河县，为汾州治，即今山西汾阳。由于吴刚的故事年代不确，故无法考知“西河”究竟何所指，只能以段成式所处时代为参照。
须弥山：佛家所说矗立于世界中心的山，欲界六天依山而立，周围是四大部洲，山顶是帝释天的善见城。

阎扶树：须弥山以南的南瞻部洲，生长阎浮树，树围七由旬，高百由旬（超过1000㎞），树冠笼罩五十由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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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.摘星手

僧一行博览无不知，尤善于数，钩深藏往，当时学者莫能测。
幼时家贫，邻有王姥，前后济之数十万。及一行开元中承上敬遇，言无不可，常思报之。寻王姥儿犯杀人罪，狱未具。姥访一行求救，一行曰："姥要金帛，当十倍酬也。明君执法，难以请（一曰情）求，如何？"王姥戟手大骂曰："何用识此僧！"一行从而谢之，终不顾。
一行心计浑天寺中工役数百，乃命空其室内，徙大瓮于中。又密选常住奴二人，授以布囊，谓曰："某坊某角有废园，汝向中潜伺，从午至昏，当有物入来。其数七，可尽掩之。失一则杖汝。"奴如言而往。至酉后，果有群豕至，奴悉获而归。一行大喜，令置瓮中，覆以木盖，封于六一泥，朱题梵字数寸，其徒莫测。诘朝，中使叩门急召。至便殿，玄宗迎问曰："太史奏昨夜北斗不见，是何祥也，师有以禳之乎？"一行曰："后魏时，失荧惑，至今帝车不见，古所无者，天将大警于陛下也。夫匹妇匹夫不得其所，则陨霜赤旱，盛德所感，乃能退舍。感之切者，其在葬枯出系乎？释门瞋以心坏一切善，慈心降一切魔。如臣曲见，莫若大赦天下。"玄宗从之。又其夕，太史奏北斗一星见，凡七日而复。
成式以此事颇怪，然大传众口，不得不著之。

译文

僧一行博学，无所不知，尤其精于数术，胸中之堂奥，当时学者无人能测。

幼时家贫，邻家王姥姥前前后后周济数十万。开元年间，一行得皇上礼遇，但有所言，皇上无不准允，由是饮水思源，常常想着怎么报答报答姥姥。不久，姥姥儿子杀人被捕，趁着尚未结案，姥姥找到一行求救。一行为难道：“姥姥若要财帛，一行当十倍相赠。今明君执法，实在难以请求徇私。”姥姥戟指怒骂：“认识你这和尚有什么用！”甩手而去，一行追在后面不住道歉赔罪，姥姥始终不理，径自去了。

一行想出一计，令浑天寺数百工役腾出一室，挪进大瓮。又秘密挑选两个老资格工人，交给二人布袋，嘱咐道：“某民坊某个角落有处废园，你二人中午时分潜入藏起身来，黄昏前，必有七只动物入园，到时全部捉住，不可放走一只，倘有疏漏，杖刑严惩！”二人奉命前往，酉时过后，果然有一群小猪奔进园子，为二人擒获。一行大喜，令投入瓮中，覆以木盖，六一泥封口，外题朱字梵文，弟子们均猜不透一行要干什么。

次日一早，宫中传令侍臣扣门急召。一行相随入宫，进了偏殿，玄宗劈头就问：“太史昨夜来奏，说天象有异，群星各在其位，唯独不见了北斗七星，好端端的消失了！上师学究天人，可知这是何兆，可有禳解之法？”一行道：“后魏时，天宫不见了火星。但北斗七星全部消失，臣闻所未闻！臣以为，这是大警之象！古往今来，但凡黎民流离、江山不稳，必定冬极寒，冻杀百草；夏极旱，颗粒不收，非天子盛德大治不能救。佛法言‘瞋心坏一切善，慈心降一切魔’，以臣曲见，禳解之法，莫如大赦天下。”玄宗从之。当晚，太史回报，说北斗出现了一颗星，七天后，七星全部复原。

成式认为此事颇怪，但相传者甚众，不得不收录。

狱未具：尚未结案。
六一泥：炼丹时用以封炉、防丹精外泄的封泥，取七物合成，意为「天一生水，地六成之」，天数一，地数六，故名。
诘朝：次日早晨。
荧惑：二十八宿之火，东方苍龙七宿的心宿二，现又常指火星。
帝车：北斗七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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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.邪僧

永贞年，东市百姓王布，知书，藏镪千万，商旅多宾之。有女年十四五，艳丽聪晤，鼻两孔各垂息肉，如皂荚子，其根如麻线，长寸许，触之痛入心髓。其父破钱数百万治之，不差。忽一日，有梵僧乞食，因问布："知君女有异疾，可一见，吾能止之。"布被问大喜，即见其女。僧乃取药，色正白，吹其鼻中。少顷，摘去之，出少黄水，都无所苦。布赏之白金，梵僧曰："吾修道之人，不受厚施，唯乞此息肉。"遂珍重而去，行疾如飞，布亦意其贤圣也。计僧去五六坊，复有一少年，美如冠玉，骑白马，遂扣门曰："适有胡僧到无？"布遽延入，具述胡僧事。其人吁嗟不悦，曰："马小踠足，竟后此僧。"布惊异，诘其故，曰："上帝失药神二人，近知藏于君女鼻中。我天人也，奉帝命来取，不意此僧先取之，吾当获谴矣。"布方作礼，举首而失。

译文

永贞年间，长安东市的百姓王布，有文化，且家财万贯，为人慷慨，商人行旅客宿其家者甚多。王布有个女儿，十四五岁，明丽聪颖，但两鼻孔各自生了一条息肉，根如麻线，长一寸左右，垂如皂荚，触之痛入心髓。王布花费数百万延请良医求治，不能痊可。一日，有梵僧化缘，问王布：“听说令爱患有怪病，请容我一见，有治愈之方。”王布大喜，即召女出见。梵僧取出白色药末，向女孩鼻中一吹。少顷摘下，只出了些黄水，全无痛感。王布馈赠金银，梵僧道：“我是修道之人，不要厚重布施，只求这两枚息肉。”王布许之，梵僧珍而重之收藏好，告辞离开，步履如飞，王布觉得此必是圣僧。等僧人差不多走了五六个民坊那么远后，又有一少年，美如冠玉，骑白马，扣门访问道：“适才可有个胡僧来过？”王布急忙延入，具告胡僧治病之事。少年神色不悦，叹道：“坐骑稍稍伤了蹄子，终究还是没能赶上。”王布惊异追问，少年道：“天帝御前两名药神私自下界，最近探知藏在令爱鼻中。我也是仙人，奉天帝命来捉药神回去，想不到被这僧人先取了去，我难逃失职之罪。”王布刚刚行一礼，抬起头来，少年已不见踪影。

永贞：唐顺宗李诵年号，即805年八月——805年底。唐顺宗在位时间不满一年，就因健康状况不佳禅位给太子唐宪宗李纯，806年正月，宪宗即改年号为“元和”。
镪：通“繦”。钱串，即穿钱的绳子。引申为成串的铜钱。
踠：原指骡马等脚与蹄相连接的弯曲处，此处意思作“扭伤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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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.金背蛤蟆

长庆中，有人玩八月十五夜，月光属于林中如疋布。其人寻视之，见一金背虾蟆，疑是月中者。工部员外郎张周封尝说此事，忘人姓名。

译文

长庆年间，八月十五夜，有人见月光映照树林有如白练，寻光探视，见一金背蛤蟆，怀疑就是月亮上的蟾蜍。工部员外郎周封曾说起此事，但忘了当事人姓名。

长庆：唐穆宗李恒年号，821-824年。
疋布：匹布。
工部员外郎：尚书省长官是尚书令，副长官尚书仆射；尚书省下设六部，户部、吏部、礼部、工部、兵部、刑部，长官是尚书，副长官称为侍郎；六部又有二十四司，每部辖四司，郎中相当于司长，员外郎为副，从六品上。工部四司分别是：工部、屯田、虞部、水部，张周封就是工部的工部司副司长，掌经营兴造之众务，凡城池之修浚，土木之缮葺，工匠之程式，咸经度之。
张周封：字子望，曾为西川节度使李德裕从事，也曾在朝为补阙，应是段郎好友，两人志趣相投，本书出场共计八次之多，每次都有稀奇古怪之事奉上，著有《华阳风俗录》。

五.唐朝外星人接触事件

大和中，郑仁本表弟，不记姓名，常与一王秀才游嵩山，扪萝越涧，境极幽后，遂迷归路。将暮，不知所之。徙倚间，忽觉丛中鼾睡声，披榛窥之，见一人布衣，甚洁白，枕一幞物，方眠熟。即呼之，曰："某偶入此径，迷路，君知向官道否？"其人举首略视，不应，复寝。又再三呼之，乃起坐，顾曰："来此。"二人因就之，且问其所自。其人笑（一曰言）曰："君知月乃七宝合成乎？月势如丸，其影，日烁其凸处也。常有八万二千户修之，予即一数。"因开幞，有斤凿数事，玉屑饭两裹，授与二人曰："分食此。虽不足长生，可一生无疾耳。"乃起二人，指一支径："但由此，自合官道矣。"言已不见。

译文

唐文宗大和年间，郑仁本的表弟——忘了叫啥了，更一个姓王的秀才同游嵩山。二人攀藤越涧，入山太深，迷失了回去的路。天色将晚，仍不知身在何处。焦躁逡巡之间，忽然听到树丛中有打鼾声，拨开榛杞一看，发现有个白衣人，枕着包袱正兀自熟睡。二人上前叫醒他，问道：“我等偶然来此，迷了归路，君可知官道的方向？”那人抬头略看了看两人，不答，重新睡倒。二人再三叫他，那人坐起身来，招呼道：“跟我来。”二人紧随其后，问他从哪里来。那人笑道：“君可知月亮是七宝合成的吗？月亮形状乃是球体，之所以有阴影，是太阳光照射其表面凸起部分所致。月球上有八万两千户维修工，我就是其中之一。”说着打开包袱，里面收纳着斧子凿子一类工具，两包玉屑饭，分授两人道：“你们分着吃了吧。即使不足以长生不死，也能保一生无疾。”扶着二人，指着一条小路道：“顺着这条路走，自能走到官道。”说罢消失不见。

大和：唐文宗李昂年号，827-835年。
秀才：科举起于隋，完善于唐，唐科举所设科目，大致可分作常科、非常设科和特科。常科诸如进士、明经、秀才、明法（法律）、明算（数学）、明字（也叫明书，书法）等；非常设科如一史、三史、开元礼等；特科为罗致专长人才的特设科目，如将帅科、绝伦科、志烈秋霜科之类。其中秀才科为诸科翘楚，录取最难，中第者也最贵。最初的时候，地方上贡举士人（科举考试的考生，有国子学、太学等毕业生和地方贡举两大来源），多报名秀才科，但由于此科门槛太高，终隋一朝，秀才科中榜的才不到十人，唐初每年也只一二人而已。唐太宗即位后，为了杜绝地方上营私舞弊，胡乱找些权贵子弟报考秀才科，颁下规章，「举而不第者，坐其州长」，直接将秀才贡举与地方长官政绩挂钩。这样一来，地方上开始禁止举子报考秀才科，此科由是渐渐式微，终于废绝。但作为检验读书人的最难考试科目，“秀才”一词却保留下来，成为后世恭维读书人的代称。
扪萝：攀援藤蔓。
徙倚：徘徊逡巡，此处形容焦躁无计的样子。
幞物：像包袱的东西。